韩世忠这条八尺大汉累得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,刘成栋也赶回城外的军营。
刘成栋配合韩世忠夹击湖州,本来还以为会被坑一把或者当诱饵什么的,没想到韩招讨使居然很讲究,刘成栋只能将之归结为韩世忠还保持着纯粹武人的做派。
攻击湖州的战斗在刘成栋看来乏善可陈,方腊手下大部分军人毕竟摆脱流民的身份不久,打仗没有章法,战场军规也不好。有些贼将甚至不能把控接战的部队,一哄而散的也不再少数,简直跟配合刘成栋的某些厢军一样。
方腊精锐?凭着血勇之气冲击一般的厢军和弓手也就罢了,在指挥得力、装备良好的大周将领面前据守坚城,就有些开玩笑了。
能够百步穿甲的神臂弓和腰张弩,再配合周围州县的大量弓手,足够压制城头的方腊守军。火箭和猛火油柜虽然不多,但也足够教方腊做人。
三哨炮、五哨炮和一次十三发的床弩成为最后一根稻草,刘元和韩世忠的心腹将领一起,在优势远攻武器的掩护下攀登云梯,一举破城。
神臂弓、投石机和床弩等重器当然掌握在韩世忠手里,但刘成栋的部队也受益良多,不然还不知要多出多少伤亡。不过制造大混乱,毅然破城东逃的那位方腊军猛将倒是给刘成栋留下深刻印象,俘虏称呼那人为“石帅”。“嗯,是个角色。”刘成栋在心里评价。
石宝是方腊麾下猛将,奉命在湖州阻挡官军主力,但见识到优势官军的实力和装备后头皮发麻,果断弃城而逃,带领精锐驱赶百姓冲破刘成栋和韩世忠的连接点。石宝对刘成栋部队的稳扎稳打印象深刻,刘成栋军中弓箭手的集中射击既快又狠,石宝想起来就牙痒痒。
石宝很快和同样败退的方天定凑到一起,打算联合起来给嚣张急进的姚平仲一个教训,提振一下士气,不然仗就没法打了。
刘成栋也在思考战斗的得失,在优厚抚恤的保证下,大部分士卒倒也卖力,但终究没有一股狠劲。集中射击法倒实用得很,刘德成那小子功不可没,但大部分厢军是用不起这种战法的,太贵……
刘成栋军中还是弓箭手、刀牌手和长矛手的常规配置,神臂弓等好东西基本没有,刘成栋却没什么不满意的。作为新招安的将领,能够领兵出击已经很不错了,其他的等立下功劳再说吧。
刘成栋回到军营,先到自己后帐卸掉沉重的甲胄,然后来到前帐和熊大春、刘元、三伢子等心腹议事。
摆摆手,刘成栋让抱拳的汉子们坐下,突然想起一事,于是问几位陆续投靠的南阳厢军老资格,“几位兄弟的家人,李响那里可照顾好了?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提,咱们这些汉子出来拼命,家人总要照顾好。”
一位年过五十的南阳厢军营指挥恭敬地拱手,“多谢将军挂怀。在下的家人已经搬至明月庄,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来信说庄里很是照顾,老头子这条命就是将军的了。李小庄主还不忘给厢军弟兄的家里人找活计,底下的弟兄们感激不尽……”
刘成栋心里松快了些,他招安没到三月便带兵出征,说得好听是朝堂重视,但落败之后的下场也很确定。明白这一点的刘成栋只能洒出大把钱粮,送出大量利益,还要解决普通厢军士卒的家中生计问题,这样才可以尽快凝聚人心,提高战力。
但刘成栋嘴上肯定不能那样讲,“说这话就是见外了,老子还没上山之前,已经在军中待过十年,普通士兵的苦也吃过。所以手下的兄弟能帮一把是一把,毕竟是把头别裤腰带上的活计,都不容易啊。”
无论是新投靠刘成栋的厢军军官,还是熊大春等老人都唏嘘感慨,帐中弥漫着一股“诉苦大会”的氛围。
从明月庄抽调的庄丁和南阳厢军老资格之间的些许隔阂,便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消散不少,刘成栋大感得意,“这个便宜女婿,总有些很好用的伎俩。”
恰好明月庄送来了第二批物资,刘成栋趁热打铁,宣布晚上犒劳全体军士,还没忘给韩世忠那里送去一些。酒是仍然显酸的山果酒,肉是……肉干。
营中一片热闹,刘成栋却趁机甩掉监军,好处理一些私事。
后帐里站着几个年轻人,为首的便是张万里的孙子张永年。站在刘成栋面前的都是明月庄放到军中培养的年轻小伙,在前几天的攻城战中大都立下军功,刘成栋现在一是考校,二是勉励。
刘成栋先看过几人的资料,然后对张永年道:“你爷爷就是张万里?”
“是的,大统制。”然后张永年脸色涨红,又加了一句,“小子立的军功可是与爷爷无关。”
刘成栋和旁边的熊大春哈哈大笑,然后刘成栋道:“果然是一个好强的小子,明月庄想安稳地当一方豪强,什么都可以缺,就是不能缺你这样的好小子!”
熊大春看向张永年,“放心吧,你爷爷也不是想把你领回去,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。”
刘成栋拍拍手,几个死沉死沉的大箱子就被亲卫抬了进来,刘成栋检查了上面的封条和几处小机关,才用钥匙打开。却是十几副全身甲,在死气风灯的光线摇曳中闪闪发亮,安静地躺在那里。
几个小年轻当然知道那是什么,看得眼都直了。庄丁出身的亲卫把一整套扎甲挂到架子上,铁头盔、上身甲、八字护档、铁叶裙和铁靴一应俱全。
这些全身甲的甲片明显比第一批的扎甲更为细密,涂上大漆后,看上去精致很多。目前的全身甲只分三个体型,不比衣袍大多少,穿到身上更合身,价格当然是贵到了天上。
刘成栋挥动几下刀找准力道,然后突然劈在上身甲上,木架一阵摇晃,亲卫赶忙稳住。刀锋砍过的地方有些凹陷,留下一条痕迹,但没有被砍断的甲片,刘成栋点点头,抵挡普通军士的攻击没有问题。
几个小年轻心疼地连连吸气,看得刘成栋暗暗好笑,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娃娃!
明月庄的武装分为哥老营和守兵两部分,此外还有新兵营和明月营,也就是女兵营,那些壮妇自号“紫荆军”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放佛是一夜之间,明月庄黄色户籍的庄民很反感为大周作战。虽然抚恤是一样的,但带领流民进山开拓而阵亡的子弟总显得更“壮烈”一点,在刘成栋军中阵亡的子弟,其家人总是哭诉“不值”。
早先明月寨的百姓都是在大周治下活不下去才上山,之后加入明月庄的大多也有类似遭遇,于是明月庄的家庭对大周朝堂缺乏信任,刘成栋是这么认为的。但李响了解这一情况后有喜有忧,照这么下去,不想起兵反周也得割据了!
一来二去,除了跟随刘成栋多年的老弟兄和想要拼个官身的人家,没人想到刘成栋军中历练。李响当然不能让便宜老丈人太尴尬,另一方面,刘成栋军中明月庄出身的部下长久不和庄丁轮换的话,迟早产生离心力。
集思广益后,李响只好规定什长以上的将士,需要分批到大统制军中历练。刘成栋也分批把明月庄出身的将士派回庄子“休假”,皆大欢喜。
李响还有另一层用意。他只是了解一些近现代军队的基本知识,还有科学的训练方法以及组织体系。但这些远远不够在大周建立一支能打善战的军队,毕竟大周的实际条件差得太远。
地形不同该如何行军,如何保证后勤辎重,如何调配各兵种列阵,如何侦察敌情、安排预备队和守好后路……都需要不断学习和改进。经过不断磨练,再结合先进的经验思想,李响才可拥有一支全新的敢战之军。
为了照顾庄民情绪,李响尽量给前往刘成栋军中的将士配备最好的甲胄和武器,刘成栋更是爱惜老兄弟们的性命。明月庄还优先给刘成栋军中安排护卫兵,这一切都使得刘成栋军中,明月庄出身的将士阵亡率极低。
刘成栋把新到的甲胄发给这些小年轻,叮嘱他们低调点,最好在外面披上袍子,铁甲在大周是严厉禁止的军备,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。赶走兴奋的年轻人,刘成栋和熊大春谈起庄内的新鲜事。
熊大春感慨道:“庄子真是一天一个样,人多到只能盖三层小楼了。还有丁史航和刘德成两个小子,他们带头搞起的武装商队横行秦岭东部,打通商路后沿途冲突不断,不知道流了多少血,财帛动人心呐。”
刘成栋当然知道秦岭东部原住民的遭遇,他明白很多事情避免不了,“商队要安全,又看上了沿途的桐油、药材和木材,他们连猎物都不放过,哪里会放过沿途的村寨。有些山谷坡地可以养活上千人,如今只两三百人,发现金银铜矿的地方更是香饽饽,流民当然要进山求活。”
“流民疯狂地进山求活,庄里的商队要往返经商,那些只想关起门过小日子的村寨,只是自取灭亡。很多人会死,但更多人会活下来,老子也不知道这个便宜女婿是造孽,还是积德了。”
两人相视苦笑,然后刘成栋接着说:“李响这小子前不久写信来,问韩招讨使和梁红玉的关系,然后又说代表我给梁红玉那里送上一份礼,也不知道这小子又要搞什么?也是辛苦这便宜女婿了,为了庄民的生计到处奔走,想在汴京这种地方打开缺口何其难。”
熊大春摸了摸胡须,疑惑道:“汴京那里的大相国寺、马如兰和梁红玉,叶县的胥吏人家,南阳的厢军家属以及本庄都有动作,那个什么炭炉真有这么大能量?能撬动这么多人?”
“老子也不清楚细节,公中的李梦空老头对此事看得很重,好多家的工坊都被动员起来。”
“不管了,那小子向来是闷声发大财不吃亏的性格,咱们等着看他如何打开商路吧。就算真出了什么事,不还有你我这等领兵的武夫,还有青石先生这位大儒吗?”刘成栋眉开眼笑地说道,他很清楚青石先生这等大儒的能量。
“嗯,也是。都快忘了李响有便宜师父……”熊成武回答,语气中微微羡慕。